【编者按】 在中国,摄影收藏还是一件新鲜事。尽管图片已经是人们日常交流的方式了,但收藏摄影似乎仍是一件遥远的事。与此同时,近年来中国的影像收藏市场逐渐活跃,越来越多的人与机构开始意识到了影像的价值:出色的摄影是时代的见证,也具有艺术价值,连接了个人与集体记忆。 一些民营机构走在了前面,还有那些个人收藏者。他们或系统性地围绕一条主线,或全然出自自己的审美,率先投入摄影收藏。而即使是那些最平凡的家庭相册,当我们偶尔拿起它时,褪色的画面仍然会不经意敲动着我们的心。他们都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被保留下的影像终究会成为社会、成为家族以及个人的一份宝藏。他们为什么要收藏摄影?怎么收藏的摄影?这些摄影的价值在哪?澎湃新闻在这里采访了这些中国摄影收藏的“先行者”们,听他们聊聊关于收藏的那些事。 西安,拥有得天独厚的历史人文氛围,以城市为主题,吸引并涌现了大批优秀的摄影师,为这座气息独特的城市留下珍贵档案。 近年来,由一本西安本土杂志《本地》(Localand)而落地的城市文化复合空间表现亮眼。其中,空间构成之一西安市城市影像博物馆,以持续收集与整理照片、纪录片、广告、电影等各类城市影像,延续着城市记忆。比起陕西省博物馆里那些气势恢宏、历史悠久的国宝级文物,影像博物馆里以新中国建立初期所留下的普通家庭的器物为多,是来自我们普通人、老西安的历史记忆。这种更加包容、活力的姿态为影像收藏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和操作手法。《Local本地》创办人宋群说:“Local它是本地,后面加了个and,就是本地加外地,我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记录城市记忆,保留城市文化,通过本地走向外地,通过本地连接不同的城市、不同的人。” 澎湃新闻就城市影像收藏为题对话宋群,请他谈一谈这其中的得与失,方向和目标。 宋群——宋群—Local本地 创办人 /西安市城市影像博物馆馆长/西安市城市记忆博物馆馆长 西安市城市影像博物馆外景。宋群 供图 澎湃新闻:请介绍下发起城市影像博物馆的初衷。 宋群:从没想过要主动做博物馆,纯属误打误撞。之前只是做了很多与城市记忆有关的出版物,也做了一些城市影像方面的展览,收集了不少资料与文献,旧物收的更多,都是大家不要了捡回来的,当然也有大家捐赠的,越来越多,总得有个地方可以长期做下去,才做了城市记忆博物馆,后来又分出一个城市影像博物馆。 2007年做杂志书《Local本地》,我曾经写过一段话,“西安,是中国城市的缩影,城市化进程的速度,超过最富有想象力的想象,也超过最令人担忧的担忧,即将消失的景致,即将湮没的历史,往往来不及回望,就灰飞烟灭。”现在看这段话,应该就是做这件事的动机和初衷。从《本地》系列出版物开始,到2013年开始做市井生活系列展,再到2016年创建西安市城市记忆博物馆,记录和整理得越多,就越会感觉到自己所在的城市,相对于自己,永远都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之地。 城市影像博物馆入口处。 观众们在展厅内看展。 两位艺术家在展厅内观展。 澎湃新闻:关于西安(陕西)此前的影像收藏大概是什么样的情况? 宋群:西安或陕西影像收藏,还很不成熟,缺少相应的市场机制,星星点点而已,只能说还停留在最初级的状态。作为我们来说,关注的不只是专业摄影师或艺术家的作品,更多的是那些每一位愿意拿起相机记录城市日常生活,记录家庭记忆的普通人的作品。所以我们的收藏,还是以这些为主。 澎湃新闻:名称为“城市影像”,所以在收藏上是否有侧重点?更偏重“城市的”“当代的”?有什么样的标准和评审要求? 宋群:收藏的要求没那么严格,因为大多都是普通人对日常生活的记录,我们不苛求所谓艺术性,只要是具备典型时代特征,又有鲜活感觉的,就在我们的关注范围之内。我们的馆藏并不强调艺术的前沿性与当代性,那些是美术馆该做的事情。但也不排斥收藏具有很强艺术性的当代摄影作品。 日常展品中非常重视人生活中的种种细节。 大圣家宴1993,北京暑假,姐姐生日。家庭影像计划。西安市城市影像博物馆馆藏。 大力家宴。家庭影像计划。西安市城市影像博物馆馆藏。 臻臻家宴。家庭影像计划。西安市城市影像博物馆馆藏。 澎湃新闻:目前馆内收藏的情况? 宋群:目前馆内影像收藏分大概三个部分:第一个是我们自己有组织有计划的拍摄部分。例如“城市记忆1000 ”计划,这个计划是从生活中的日用之物开始,通过影像和视频的形式拍摄和记录物与人的故事,系统性的城市影像记录。第二部分,是我们征集和购买的部分。例如我们的“家庭影像”计划,收集和整理那些日常的家庭生活照片,通过不同时期的照片与故事,构建起每一个鲜活的家庭故事。这个方面的计划还有很多。第三个是围绕“城市专题研究”的部分。是以出版物的选题为主要线索,组织整理相关的影像档案,收集作品,委托拍摄,并进行出版或展览。比如我们之前做的“市井西仓”,以及最近刚刚完成的新书《城市街道与市民记忆-西安东大街:图像文字与口述》。 “城市记忆1000 ”计划 儿童世界,汕头,1983年3月。摄影:岛尾伸三&潮田登久子。西安市城市影像博物馆与岛尾夫妇合作出版书籍插图。 路边理发师,广州,1984年5月。摄影:岛尾伸三&潮田登久子。西安市城市影像博物馆与岛尾夫妇合作出版书籍插图。 椅笼车。婴儿车散步中,大多数的车都是自制的,在商场买的话太贵难以入手,拍摄于北京。摄影:岛尾伸三&潮田登久子。西安市城市影像博物馆与岛尾夫妇合作出版书籍插图。 在汕头街角看到的小孩。摄影:岛尾伸三&潮田登久子。西安市城市影像博物馆与岛尾夫妇合作出版书籍插图。 中山路食品商店,广州,1982。摄影:岛尾伸三&潮田登久子。西安市城市影像博物馆与岛尾夫妇合作出版书籍插图。 1987年西安白鹭湾。摄影:赵利文。西安市城市影像博物馆馆藏。 1988年西安东大街,购置了新冰箱的市民。摄影:赵利文。西安市城市影像博物馆馆藏。 澎湃新闻:什么契机收藏了陕西摄影师赵利文作品?还有更多的陕西/西安优秀摄影师作品你们关注并考虑收藏吗? 宋群:赵利文是一位游离于主流之外的城市记录者,很早就关注他。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他在西安走街串巷拍的大量照片,很多都没有发表过。《本地》系列出版物《市井西安》专刊里刊出的作品,都是他第一次发表。2014年初,我们为赵利文策划了他从事摄影以来第一次个展《一个人的城市记录:西安1985-1995》,其中很多作品,现在都收藏在我们的博物馆。后来《读库》约稿,根据赵利文的自述,我写了一篇关于这些照片背后故事的文章,配了不少照片,这也都是赵利文第一次这么集中的发表那些城市记忆作品。 其他摄影师的作品,我们也很关注,西安有一批很优秀的摄影艺术家,我们经常会邀请他们参与博物馆的展览和活动,他们也经常友情提供自己的作品支持我们的出版物,但目前还没有机会收藏他们的作品,希望以后会有。 澎湃新闻:请问收藏和建馆的资金来源是否方便透露?比如说创意园区Localand的商业化运作也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保证收藏的可持续? 宋群:建馆和收藏的资金,主要来自我们自己,通过其他方面的收入来做平衡。Localand的商业化运作,当然也是平衡资金的渠道之一。Localand是希望与不同领域的先锋实践者联手,通过不同的空间的呈现,包括博物馆、书店、咖啡、美食工坊、杂货店、音乐Club等多种形式,展现不同的“本地文化”。这些也是“博物馆 ”的延伸业态,通过文化与商业在空间中的结合,寻找一种可持续的方式来运转。 多种形式的展陈空间。 实物与影像结合的展陈空间。 澎湃新闻:城市影像博物馆属于什么性质?公还是私?博物馆的定位有没有形成明确的目标?组织架构如何? 宋群:西安市城市影像博物馆是非盈利,没有商业性质,属于民办非企业。我们通过不断的收集、展览、出版、交流的方式,摸索出影像馆的运转形态,一点一点做。目标就是希望能形成系统的文献资料,为城市记忆提供重要的档案留存,通过主题展览、交流活动、社区与街区计划等形式,成为一个为公众提供城市文化服务更多可能性的共享平台。 作为西安市文物局正式授牌的博物馆,整体的组织架构会按照文物部门对博物馆的要求来组建。同时,馆里也聘请了博物馆行业、摄影师、城市研究专家等,作为我们馆的顾问,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帮助与支持。 澎湃新闻:日常如何运作摄影艺术的展览、收藏、研讨,以及摄影教育等等,有没有一套详细的方案? 宋群:我们会根据不同的选题和内容,组建不同的项目小组,基本都是自己策展与执行。收藏没有详细的方案,只有方向,因为那需要建立全职的收藏人员架构,我们做不到。所以只有展览有完备的计划和详细的执行方案,收藏还做不到有计划性,但方向是清晰的。 澎湃新闻:如果做好收藏品的“再利用”?是否有参考过一些国际或者其他地区的经验? 宋群:展览与出版,是“再利用”的最好方式。我比较关注德国与日本的博物馆,他们在博物馆的市民化和日常化方面,做得很好,一些小主题往往能做出大文章,这给了我们很多启发。疫情前,不同城市间的横向交流对我们也帮助很多,例如德国柏林的一家文化基金会邀请我们去柏林进行交流与分享,柏林的博物馆策展及管理水平,应该说是非常高的,提供了很多借鉴。我们也会邀请博物馆专家来指导,例如台北的博物馆专家张誉腾老师与桂雅文老师,多次来西安,与我们联合策展及交流,这些经验都很宝贵。 李坤山作品。西安市城市影像博物馆馆藏。 李坤山作品。西安市城市影像博物馆馆藏。 李坤山作品。西安市城市影像博物馆馆藏。 李坤山作品。西安市城市影像博物馆馆藏。 澎湃新闻:未来的在影像及收藏上的发展计划如何? 宋群:未来想做一些更扎实的工作,比如在一些专题上更加聚焦,把研究内容收窄一些,更深入一些,收藏也就会更加聚焦。从个人角度来说,还是更喜欢一些“小主题”。比如“家庭合影”,比如“公园照片”,都一直在做。 澎湃新闻:您认为本馆的优势或者劣势在哪里? 宋群:因为我们馆的主题方向是关于每个人的生活记忆,我们有一句Slogan:“每一个都是一座城市”。因此,每个人都可以参与进来,这应该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可以让我们一直保持鲜活。劣势,也许是每一个馆都遇到的问题,资金不足。想做的事情都需要充裕的资金支持,很遗憾,我们都是在精打细算中,完成了每一次的目标。但叫苦叫屈没什么意义,并没有人逼着我们做,想做就继续做,可持续就行。 2018年,一场关于“城市公共空间与城市文化”的讨论在博物馆内举办。 充分利用不同媒介的展陈方式。 文献、影像资料也通过展览交流方式不断累积,形成系统。 收集散落在每个家庭的家庭生活与时代记忆。 澎湃新闻:面对这两年此起彼伏的疫情,你们机构遇到了哪些实际的困难?又是怎样应对的? 宋群:首先是闭馆的时间几乎占了一半,经常处于闭馆状态。展览计划也被搁置,有些展览索性做不了了。能做的,也总在不断延期。比如我们与《中国摄影》杂志以及影上书房筹划的《中国摄影图书榜历届入榜图书展》,延期再延期,延了大概有一年,大家最后只好放弃原来的嘉宾到场分享交流的那部分,趁着一个空档静悄悄开展。 因为博物馆需要外部资金输入平衡,但大环境如此,我们其他板块也受影响,所以困难是必然的。城市影像馆因为所处位置不错,街区业主方一直非常支持,所以正常运转,也可以做到平衡。但我们的西安市城市记忆博物馆,就没那么乐观,最近得闭馆搬迁。因为城市记忆馆所在的这个创意园区,环境与管理能力越来越堪忧,我们本来就有想换地方的想法,只是搬家太耗费财力精力,没下决心。但最近也许是因为园区经营压力大,续约提出的租金要求,在这种疫情环境下,不降还反升,这促使我们下了决心,决定找更合适的地方搬家。 疫情之下,大家各有各的难,希望一切过去,早点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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