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

“薄海内外，无如徽之黄山，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

这句话是对黄山的最大褒奖，也是最贴切的“广告语”。那么，这响彻穹宇的声音，真的如部分导游所说那样，来自徐霞客（1587-1641）的黄山游记吗？

答案是否定的。

明万历四十四年（1616）二月、四十六年（1618）九月，徐霞客两上黄山，两写《游黄山日记》，前者2270字（点校后，下同），后者1679字。其游记“文字质直，不事雕饰”，为历代黄山游记之极品。但通读全文，却发现文中并无上述文字。

那么，这句话出自哪里呢？

清康熙十八年（1679）闵麟嗣（1628-1704）编撰的《黄山志定本》有这么一段话：“世人问（徐霞客）游历四海山川，何处最奇，答曰：薄海内外无如徽之黄山，登黄山而后天下无山，观止矣！”

这是志书上首次完整出现这句话，距徐霞客二游黄山已过去81年之久，但并未注明引语出处。在此之前的康熙六年（1667），高僧弘眉编纂的《黄山志》序言载：“环徽皆山也，有黄山而徽无山，有徽之黄山而天下无山，何也？观止矣！游黄山而天下之山可废游矣！”

可见“登黄山天下无山”之说，在清代之前就已有之。这一说法虽非出自徐霞客游记，但从诸多明清时期文献看，应出自徐霞客之口，且与其好友钱谦益有关。

童子拜观音

钱谦益（1582—1664），字受之，号牧斋，苏州府常熟县人，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探花，官至礼部侍郎，著有《牧斋诗抄》《有学集》《初学集》《投笔集》等，执笔亲撰《徐霞客传》，是当时“操海内文字之柄”的著名学者。

顺便八卦一下，钱谦益59岁时，迎娶“秦淮八艳”之一、23岁名妓柳如是。清顺治二年（1645）五月，清军兵临南京城下，柳如是劝其投河殉国，钱未允，不日即率诸臣开城降清。

徐霞客一生布衣，未入仕途，却与上层社会交往笃深。他与钱谦益年龄相仿，且两地相距不远（江阴/常熟），曾有过数次接触和书信往来，因其写给钱谦益的书函中提及“登黄山天下无山”之意，直接影响这位大文豪慕名而来，亲历黄山峻美，并写下了《黄山游记》九篇之多。

那么，徐霞客写给钱谦益的书函中是如何介绍黄山的呢？

据有关文字记载，他先是列举各大名山秀川，赞其景色各有千秋，唯黄山的峻秀是集大成者，诸山不可比拟。也是其两上黄山，两写黄山的动因所在。

然而自古游山探险者，都不被主流社会视为正统“事业”，尽管徐霞客一直想将其毕生所撰游记付梓印行，但直至抱恙而终，仍未如愿。据考证，最早版本的《徐霞客游记》是明崇祯十五年（1642），即徐霞客离世次年，由季梦良（徐霞客的姻亲兼家庭塾师）手抄辑录的。此后钱谦益一直为刊印《徐霞客游记》奔走，他给徐仲昭信中曾说：“唯念霞客先生游览诸记，此世间真文字、大文字、奇文字，不当令泯灭不传。仁兄当急为编次，谋得好事者授梓。不惟霞客精神不灭，天壤间亦不可无此书也。”

飞来石

《徐霞客游记》第一次排印行世是清乾隆四十一年（1776），距钱谦益离世已过去12年。遗憾的是，我未能找到徐霞客写给钱谦益以及钱谦益写给出版商的信函原文，但基本可以推定，“薄海内外无如徽之黄山，登黄山而后天下无山，观止矣”一说，是钱谦益根据徐霞客信函内容归纳而成的，此后历代志书编撰时，略有修正。

清人赵吉士（1628-1706，休宁人）的《寄园寄所寄》第三卷“倚杖寄”中，附录了其撰写的一组怀念黄山的七律诗，第二首《三怀黄》云：“绣岭红泉隔世尘，何须远慕颖阳真。天都石室高千仞，帝子仙踪止一人。海内无山观已止，空中布海志方伸。双溪齿齿传曹阮，咫尺烟波独茧纶。”其“海内”一句下有附注载：“徐霞客游历遍天下，对人云：‘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

这也佐证“登黄山而后天下无山”之说确是徐霞客的真实意思表示。

雪后黄山

【参考文献】

《安徽旅游文献丛编》（主编：余伯成）；

《徐霞客游记与黄山》（作者：若芜）；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究竟是谁说的？》（公众号：国风千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