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6日,入伏第一天,很热。 晚上7点半,老虞坐到了杭州建国北路一棵梧桐树下的躺椅上,眼看着最近核酸检测点的工作人员撤到了药房里吹空调。他不行。 老虞要看着他的报刊亭,即便很少有人驻足,即便停下来也会很快离开。 他的报刊亭编号为邮49号,小小的铁皮房子经过一天暴晒,比外头更热。 老虞从1998年就开始守着这里。 今年初,关过3个半月。 4月15日重新开门后,天气一点点变热,生意却没有像温度那样热闹起来。 但是老虞还是坚持着,他说要为养老多存点钱,他说还有人挂念。 天气越来越热 舍不得买空调 老虞,虞钰悠,老杭州人,今年已经七十岁了,5月29日刚过的生日。 “今天比昨天温度要低一些,还是很热。”眼前就是建国北路,车来车往的间隙里,偶尔能听见知了的叫声。 天色不算太晚,前方路口的晚霞刚刚落幕,可以预计明天又是一个晴好的天气。 老虞希望下一场雨,这样能够凉快一些。 因为报刊亭没有空调,小小一台电风扇,吹出来的风扑到老虞脸上,是一股股热浪。 入夜后,他索性在路边等着风来,可惜这天晚上的风和光顾的客人一样,不多。 老虞不得不拿出一把不晓得谁随手塞给他的塑料广告扇,慢悠悠地给自己送风。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安装一部空调,“可是空调买买要几千,还要电费。” 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老虞印象中,很少这么热过,“这才入伏,怎么就这么热了呢?” 天一热,人们出来更少了。 “往年夏天也热,但早上起来是凉快的呀。”自从开了这个报刊亭,老虞的一年四季被牵绊在了这里,早上6点多开门,晚上九十点钟回家,家不远,就在往南两个路口那个小区。 老虞说不要看这个报刊亭小小的,一个月也要1200元租金,“之前只要几百块”。 新尝试 卖报的同时也卖花 刚刚开始的那些年,生意是很好的。 那时候小小的报刊亭很拥挤,老虞一边回忆一边比划,之前这里是货架,报纸、书都是叠起来放的,一摞又一摞,放都放不下。 老虞原本是工人,工厂合并后,他看到有朋友开报刊亭生意不错,也跟着一起做,在这里开起了这家报刊亭,这么多年位置没变过。 “现在杭州剩下的报刊亭不多了,那时候延安路上可是很多很多的。”小小报刊亭格局一直没有大改过,只是门的右边加宽了一些,老虞说这里加了一些储藏的空间,原本想搞寄存服务的,但没做起来。 和鼎盛时期整个报刊亭装满报纸书刊相比,如今的报刊亭看起来有些“不务正业”:报纸种类不多,书刊亦然。反倒是充电线、插排、小文具、伞、玩具、贴纸等小玩意,占据了不少空间。 窗口,三个花瓶里的鲜花已经打蔫儿,地上摆着的绿萝看起来状态还行,满天星被风吹落了不少花苞,因此也被“雪藏”。 我关注这个报刊亭已经有段时间了,手机里记录了一些片段: ▲5月26日 摄 ▲5月31日 摄 报纸书刊的生意不好做,报亭试图突围,开始尝试新的东西,4月15日重新开业后,加入了鲜花零售的业务。 鲜花生意好吗? 老虞笑了,“不像花店,我这里大家是按支买花,一支两支的,你说能挣着钱不?”天气凉快的时候还好,鲜花能放久一些。这两天,云南花田剪下,空运过来的花儿,一摆出来,两天就被“烤”蔫巴了,损耗的比卖出去的要多。 “之前进的玫瑰,一支都没卖出去。”老虞打算,夏天实在太热,鲜花生意就暂时先告一段落,等天气凉快了,再看看要不要再进些花来卖。 在他这里,矿泉水销量也不大行,有一天只卖出去3瓶。 老虞是理解的,大热天谁不想喝上冰冰凉的饮料呢,问题又回到成本上,如果添一台冰箱,加上电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如今,路边隔三差五的店铺都顺带卖冷饮,老虞想想还是算了。 小商品市场进来的玩具,路过小朋友喜欢的多、家长掏钱少。玩具摆的位置很低,“小孩子嘛看见了总是说要,大人都会说家里有,一把拉走。”老虞说有时候也会有看起来不会网购的爷爷奶奶辈光顾,给家里的孙子孙女准备礼物。 每天取报的、定期买杂志的…… 顾客中也有忠实粉丝 卖出去一份报纸能挣两毛钱。 “有时候一天能卖几十份吧。”因为大多数报纸是不能退货的,老虞不敢多进,“像《参考消息》卖不完是可以退的。” 杂志也是不退的。 除了部分配送,小小报亭里的东西大都需要自己进货。 杂志需要到两三个小时车程外的书城订购,这个月过半,销路最好的是《故事会》,6元钱一本,进了6本已卖完。老虞打算下月进8本,“不敢拿太多,卖不出去可不就砸手里了。” 他说除了报纸,《读者》、《知音》这些杂志还是会有人买,“有人就在这里光翻看不买,我不好说他们,其实心里很想他们能买走的。” 这么多年下来,也有忠实粉丝。 “每次来给我200块钱。”这是一位住在附近的顾客,会买多份报纸,等“存”在老虞这里的钱花完,再继续“充值200元”。 还有位顾客,连着好几年,每个月会花60块在老虞这买两本杂志:《小说月报》和《摄影世界》,杂志到的那天早上八九点经过时拿走。 也有人会花30块买《男人装》,还有人买《新周刊》。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客人太少了”。 在老虞的账本上,上个月报纸买卖,成本2500元,利润500元。 有人路过停住了脚步,老虞一喜,上前招呼,可惜只是打听附近有没有缝纫店。 老虞想了想,说刀茅巷菜场那边可能会有。 “现在房租贵,小店生意都难。昨天我看见前头又有两家小店关门了。”老虞抹了一把脸,“再过会儿就回家了,这么热,大家都在家里吹空调看电视,不会出来了。” 而他,第二天,依旧会一大早赶来守着这个报刊亭,“一来嘛弄惯了,二来多多少少也能存点养老钱。” 杭州街头报刊亭还有多少? 有人说,老虞守着报刊亭,也守着人生和生活。 有人说,报刊亭还在啊,以为都消失了,街头如能偶遇报刊亭,那该有多欣喜。 也有人说,报刊亭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时代和一座城市的印记,它的存在,是城市生活的一部分。 还有人问,杭州还有多少报刊亭? 梳理钱江晚报和浙江日报的数据资源显示,关于报刊亭,似乎每一次出现在新闻媒体上,都会引发一波讨论。 钱大伯是杭州最早的报刊亭经营者之一。2000年,他和妻子从杭州印染厂下岗,就在人生陷入迷茫时,杭州市政府把报刊亭列入民生实事项目,并优先接受下岗职工申请。凭着一张下岗援助证,钱大伯申请到了一个报刊亭经营指标。 也正是从那时起,杭州的报刊亭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大街小巷,成为市民生活中朝夕相处的益友,也成了这个城市不可或缺的组成。 报刊亭在钱大伯眼里比一般的生意多了一份特殊的责任。 只是随着城市化建设的不断推进,曾经作为城市风景的报刊亭,在不少城市日益零落凋敝。 2015年12月,经营报刊亭的董大姐得到通知,为美化环境、保障交通,当年年底前,杭州主城区部分主要街道上的100余家报刊亭进行移除。这意味着,与她朝夕相处的报刊亭只能再经营不到1个月。 等到了2022年初,关于杭州报刊亭都要关了的消息再度在网上流传。 经钱江晚报小时新闻核实,报刊亭不是全部关掉,而是根据相关部门的要求进行整改和提升。邮政部门当时回应钱江晚报:报刊亭将由最初的300多个减少至69个,“这69个报刊亭会以新的面貌再次出现。”(详情戳这里) 一位笔名叫“雨簌簌”的读者写来她和报刊亭的过往。报刊亭在她眼里是“城市街头的一道最具书卷味的风景线”。 她写道—— 本来,等车是一桩挺无趣的事。可是,如果车站旁边有一个报刊亭,还有一个卖葱油饼的小摊子。那么,买一张热乎乎的饼子,再买一本散发着书香味的杂志,边吃边读,等车也成了一桩闲适的事。 有时,走在街上,突然遭遇一场阵雨,环顾四周,看见几步远有个报刊亭,连忙跑过去躲雨。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干等,于是顺手买一本杂志读读,便可解了等雨停的烦躁。 坐在报刊亭里的,多半是戴老花镜或近视镜的老爷爷、老奶奶,又或者是一对老夫妻。我曾经一度很羡慕那样的老年生活。想着,将来有一天退休了,我也去开一个这样的报刊亭。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我离退休的日子还远远的,报刊亭却早早地退休了。 我依然记得单位附近的那间报刊亭。主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戴着一副眼镜,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当时,我还挺纳闷,一般坐镇报刊亭的都是老人家,也挺适合老人家,坐在那里收收钱即可,不需要风吹雨打,也不需要出力动脑。中年人是很少见的,连中年妇女都不曾见,更何况像他这样的壮年男子!直到有一天,看见那个男人拄着拐杖走出报刊亭,我才恍然大悟。 那时候,我也算是报刊亭的一枚常客,久而久之,我和他偶尔也会聊几句。一开始,我们像英国人一样聊天气。“哎,今天有点冷。”……后来,他知道我是个老师,就说,难怪气质那么好。我笑了,他是在奉承我吧,毕竟我是他的顾客。我也知道他得过小儿麻痹症,这个病剥夺了他许多机会,可他又是那么喜欢读书,开这个报刊亭便是弥补了这个缺憾。 有一回,我去买《故事会》,他突然很羞涩地说,这本是送给你的。见我惊疑,他翻开《故事会》指着其中一篇说,这是我写的。他说,他其实一直在写,也一直在投稿,可是稿子都是石沉大海。因为第一次发表文章,他实在太高兴了,忍不住跟我分享。我顿时理解了他的心情,都是一样喜欢写作却又没有什么天份的人,偶尔能发表一篇文章自然兴奋得很。我拿了《故事会》,真诚地说,我要好好地去读一读。他开心地直说谢谢。 有很长一段日子,我没有再去报刊亭买杂志,因为智能手机开始兴起,里面啥都有,好看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我已经应接不暇…… 现在杭州的报刊亭分别在哪? 更多消息等待记者更新。 来源: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黄伟芬 詹程开 值班编辑:实习生 吴嘉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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