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乙方》（28）

作者：燕五

 
【人在江湖】

两天后，几份文件出现在了北京蒋峰的办公桌上，这几份文件分别是洪泰上海公司针对于长青集团浦东项目所做的竞标策划案，还有长青集团收到的几个小公司的竞标策划案，这些案子的核心概念和推广节点如出一辙，这让蒋峰非常愤慨。

这些文件的提供者是乐志恒，乐志恒说是念着蒋峰当年栽培他的旧情，把现在公司收到的资料全都交给蒋峰看，并且乐志恒对蒋峰说，在同样的策划能力上，那些小公司的报价要比洪泰少了一大块，项目老总孟繁星觉得既然差的只是价格不是能力，选择不选择洪泰是没有多大意义的，毕竟作为上海区域的大老总，孟繁星考虑的还是支出成本问题。

蒋峰看到文件，觉得上海公司做成现在的这副样子确实让他忍无可忍了。无论是郑啸虎还是沈东阳，这两个家伙在公司里面搞搞小动作也就成了，居然在做项目的时候还这么儿戏，特别是这个项目又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是个志在必得的项目，蒋峰认为自己有必要再飞一趟上海了，他要去肃本涤源，要去清理门户。

知道蒋峰要来，沈东阳又拉着金SIR一起吃了个饭。因为他知道，在蒋峰面前有些话从金SIR嘴里说出来要比从他沈东阳嘴里说出来更可信一些。蒋峰那么聪明的人，知道他和郑啸虎之间有太多的利益牵扯，不可能完全的把他的话放在信任一侧，存在怀疑和犹豫等态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沈东阳觉得自己必须要和金SIR说，甚至和金SIR明确表示自己和郑啸虎的矛盾，还有郑啸虎一直以来做的一些不利于公司发展团结的事情，蒋峰每到上海是必见金SIR的，金SIR这个有倾向的传话筒，沈东阳必须利用。

平时和金SIR吃饭，沈东阳基本上都不会点酒，如果要喝酒，也是喝红酒，但这次沈东阳要了一瓶洋河蓝色经典，因为有些话用酒精来包装，都是可进可退的。

“你说的这些问题，我多少也都有过一些了解。”金SIR比较谨慎的说，毕竟是洪泰的事情，他也不好多过问太多，但是看来肖靓是和金SIR有过沟通的。
“其实我们也就只能和你说说，现在郑啸虎基本上在洪泰上海就是一言堂了，无论是我还是肖靓还是婷婷和其它人，说话都不管用，年前的时候，他请甲方的这些人聚餐，居然忘了给筑邦集团的赵总也打个电话，我觉得这样不好，赶紧让婷婷帮蒋总给赵总过了一份大礼。”沈东阳摇头叹息。
“东阳，你办事儿时候考虑还是比较周全的，现在郑啸虎确实有些张扬得过头了，我听圈儿里的一些人说了，关于这次长青集团竞标的事情，郑啸虎违反了一些洪泰的规矩，我和长青集团的孟总还是比较熟的，照道理早就应该可以把合同签下来了，可现在策划案的差距根本不大，人家凭什么把项目交给一个报价昂贵，性价比又比较差的企业呢？哪怕这个企业有些知名度，要知道，在地产圈儿里，除了人情，还有就是硬性的专业条件和门槛儿。”金SIR拿了张纸巾擦擦脸说。
“专业上出现了一些意外，我想这个意外要是调查的话也能调查出来，蒋总有时候打电话过来就知道苛责我，我感到很委屈，毕竟我现在也不是洪泰上海的一号管理，有好多文件甚至我都没机会去碰。”沈东阳不无感慨的说。
“东阳啊，你也别强调客观原因，你好好干，我想以后肖靓也会帮上你大忙的，当然，关键也要你自己行得正走得端，专业水平再多多加强。”金SIR满怀希望的对沈东阳说，

沈东阳在这边走着和金SIR的关系，郑啸虎也紧张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四处联系着和他关系不错的甲方，想安排这些甲方和蒋峰见一个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貌似所有的人都在躲着他，包括和他关系曾经一度密切的兰洪光和秦朗，也都说最近公务繁忙，他们的公务基本上郑啸虎心里都有数，郑啸虎也根本不相信他们连抽出时间来陪他和蒋峰一起吃个饭都不行。郑啸虎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特别是那天例会的时候和肖靓沈东阳在会议桌前起了争执之后，他看到几乎自己公司里所有的人都明显倾向于帮助沈东阳，这让郑啸虎感觉到他很失败，他甚至在想，如果杨震在的话，也许就会帮忙他说说话，可惜杨震已经被他当成保帅之车了。

何婷婷知道因为蒋峰的即将来临，沈东阳和郑啸虎的矛盾已经进入了公开期，但在这段时间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虽然何婷婷喜欢沈东阳，并且做着沈东阳背后的女人，可背后的女人毕竟还是只能在背后用用暗力。沈东阳已经告诫过她了，在蒋峰来上海的一段时间里，何婷婷和他一定不要走得太近，否则以蒋峰的嗅觉，很容易就发现他们的暧昧，万一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而错失了大局上的先手，是得不偿失的。何婷婷对于沈东阳的反应相当不满，她又没办法表示出这种不满，每次自己开车回家的路上，何婷婷总是羡慕那些在街角边阳光下疯狂拥吻的情侣们，毕竟他们的爱和恨都可以张扬的表达出来，而自己则不行，人在江湖，沈东阳在江湖，她自己也在江湖。何婷婷知道感情分两种，一种可以相濡以沫，一种是相忘江湖中，曾经在沈东阳失落甚至势微的时候，她也幻想过可以两个人一同扛起整个生活和事业，可现在看来，他们没有这个勇气，沈东阳没有，何婷婷自己也没有，难道他们就只能到最后相忘于这个复杂的地产圈儿里，复杂的江湖之中吗？那些缠绵的夜晚毕竟还是短暂的，而阳光下的爱情，他们都不配拥有。

山雨欲来风满楼，很快，蒋峰要来上海视察，并且有可能重新调整部署上海的经营战略这一消息就传遍了洪泰上海公司，上到郑啸虎沈东阳，下到行政和前台，每个人都显得特别紧张，因为这个老总实在是太强大了，他所能改变的世界，涉及到这些员工们每个人的生活利益，想不过问想不关心都不行，更何况，现在就连傻子都看得出来，郑啸虎和沈东阳两个人之间存在着很大的矛盾，谁输谁赢底层的人们难见分晓，而蒋峰的到来，就是分晓。

该来的总会来的，就在洪泰上海公司上上下下都忐忑不安之际，蒋峰的脚步已经踏上了上海的土地。从浦东机场一出来，蒋峰就打了个喷嚏，上海的空气和温度，确实跟北京有着很大的不同。

【水面以下】

蒋峰到了上海后，第一个见的人就是郑啸虎，他在酒店里听完了郑啸虎对于这一段时间以来洪泰上海公司所面临的一切问题后，微微的闭上了眼睛。郑啸虎没敢打扰蒋峰，刚刚他所汇报的事情，都是已经经过他反复思考和斟酌的。郑啸虎把长青集团项目拿不下来归结于乐志恒本人的心态偏执与报复欲，又把“橘香郡”项目的最终确定归结为整个公司的团队努力，特别是他的针对性主攻发挥了良好的作用。郑啸虎知道，蒋峰这种微眯眼睛是一种长期以来作主拍板所养成的习惯，永远不会在没有思考完毕的时候发表自己的意见和观点。郑啸虎觉得蒋峰会跟自己说些什么，比如让他再反省一下自己有没有什么不足，如果蒋峰这样做的话，郑啸虎就会一本正经的反省自己，然后一脸严肃的向蒋峰表决心也表忠心，但是蒋峰什么都没说，一直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蒋峰迟疑了大约三支烟的时间，然后挥了挥手，让郑啸虎先回去了。

郑啸虎走出酒店的时候心里还是在忐忑的，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他的问题并没有解决，蒋峰现在甚至都不给他任何一句痛快话，既不说他做得对做得好，也不说他做得错做得不足。郑啸虎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蒋峰的所有反应，结果居然是，蒋峰没有做任何反应。这大大出乎了郑啸虎之前的预料，他之前还以为蒋峰会和他拍桌子怒吼呢，可是蒋峰没有。

蒋峰把郑啸虎打发走了后，他并没有叫沈东阳，也没有约金SIR，他打了个电话给乐志恒，说想约他隔天见个面，乐志恒答应了后，蒋峰挂断了电话又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三声响铃，那边一个干练清脆的女人声音接了电话。

“大姐，又是有日子不见了。”在均瑶国际广场楼下的星巴克，蒋峰为赵汉英拉开了椅子。
“臭小子，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大姐啊，我还以为你忘了呢。”赵汉英坐下来半嗔半笑的说。
“这怎么可能，大姐，您是我的贵人啊，当初要不是有您在，我公司怎么进入上海啊。”蒋峰一改往日与手下们说话那种慵懒的样子，姿态显得格外低。
“唉，那是你的本事啊，现在本事也大了，连你们公司元旦约请这些甲方中高层也想不到我了，我可也真是没用了。”赵汉英装腔作势的摇了摇头叹息。
“不是吧，这个应该不会，估计他们也就是觉得大姐您是怕吵的，所以就没约您，但绝对不会把您忘了的，我都嘱咐过。”蒋峰一听这话赶紧弥补。
“那倒是，你们那个东阳还是比较好的，特意让何婷婷过去看了看我，还说是你打发的，我一下就看出来了，根本不是你打发的，你忙成什么样儿，我还能不知道吗？”赵汉英笑说。
“嘿，东阳这小子。”蒋峰笑着摇了摇头。
“嗯，这小子不错，去年把‘水语城’做得是风声水起啊，我们程总都点名表扬过，高层那些人，基本都是认可他这次的操盘，可给筑邦在市场上争得了一个大大的面子。”赵汉英夸起了沈东阳。
“其实大姐我不瞒您，您也知道，现在我们公司在上海其实投入的力气还是蛮大的，公司想要大发展，但是有些大的问题我一定要解决，比如上海公司的管理方面，我相信虽然大姐您在甲方，但也会对我们乙方这些小事儿看得更通透一些，您觉得东阳是否真的就能担起上海的担子呢？特别是在处理这么多甲方还要争取新项目的复杂情况下。”蒋峰对这位曾经给过他许多帮助并且持续在帮助他的老大姐没有做任何掩饰，话题切入得很深。
“东阳这个人啊，我以前还真的认为他只是在专业上不错，能给洪泰带来一些市场知名度和企业形象高度，可是从对于我本人的方式处理上，这小子还真的是蛮有心机的。嗨，蒋峰你是知道的，大姐并不缺那份礼物，也不缺那一顿宴请，关键是他会有心，而且做得比较得体，就这点上来说，他比那个郑啸虎强多了。你知道我和你说话一向是比较直接的，我可是在用道理说，而不是用个人感情说。另外啊，我还要跟你说，这次长青的项目拿不下来，我可听业内的人聊过，是因为东阳和以前的那个小乐在下面搞了一些鬼门道，这份心机，你得多加以利用啊，利用好了，就是块好料。”原来赵汉英早就已经听到了风声，并且看出来了沈东阳和乐志恒玩的把戏，作为地产圈儿里策划营销的老行尊老油条，上海这点儿甲方乙方的事儿，赵汉英比谁看得都清楚。
“嗯，大姐，您看出来了，并且也知道了就好，其实我也看出来了，郑啸虎在许多方面还真就比不过沈东阳，处事得体，考虑也周全，心机很深，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获得利益。以前我就知道他专业能力还行，为人处事也挺厚道精明，现在看来，他确实也成长了一大块。”蒋峰叹息说。
“咱们搞房地产营销的，不为利益为啥？最重要的是要做得恰到好处，又别过于贪婪把自己陷进去。”赵汉英说。
“只是，我还是有一些担心啊。”蒋峰揉了揉头。
“呵呵，老弟，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是教坏了徒弟杀死了师傅？可别让我小看你哟。”赵汉英拍了拍蒋峰。

蒋峰和赵汉英告别后，又见了一次金SIR，金SIR也把他自己所掌握的一些洪泰上海公司的情况和蒋峰粗略说了一下，在金SIR看来，郑啸虎是要不得的，先不说沈东阳要不要得，但是郑啸虎肯定是要不得的，因为郑啸虎这个人缺点太多，相比之下，同样也有缺点的沈东阳就显得靠谱多了。金SIR也了解蒋峰，基本上蒋峰来找他，就是为了多听取一些意见和见解，但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能影响蒋峰的决定，因为蒋峰就不是一个愿意别人为他做决定的人。

其实在蒋峰的脑子里，已经有了决定了，理由和金SIR说得大概差不多，沈东阳也有毛病，沈东阳的毛病就是有时候太过于冒进，而且又不知道往回收，虽然他在处理郑啸虎这件事情上用了一些心机，但这些心机还是太浮，是浮在表面上的那种浮。蒋峰倒是愿意给沈东阳一些机会，他想看看沈东阳不浮的时候，心机到底有多深。赵汉英说的问题不是他所担心的问题，蒋峰内心太强大了，他根本不担心沈东阳的成长会对他构成什么压力和威胁，沈东阳还没有那个本事，蒋峰担心的是该怎么处理郑啸虎才不会让过多的内部矛盾浮出水面。沈东阳这事儿做得比较粗浅，没能在水面以下解决问题，还是火候不够的表现。沈东阳有术，也研习了一些术，但是对于润物细无声的道，还存在着一定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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