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乙方》（27）

作者：燕五

 
【误中副车】

在过春节之前，沈东阳又干了几件事情，全都是针对郑啸虎的，他单独约了公司的行政张慧影吃饭，在吃饭过的过程中旁敲侧击的让张慧影把这一年来的公司行政及财务报表发给他看。在上海，这原本只是郑啸虎一个人的权利，张慧影最初是不同意的，但沈东阳提到了蒋峰，沈东阳对张慧影说，这是蒋峰让他执行的工作任务，张慧影知道沈东阳来了之后就非常具有冲击力，所以也不敢再多做障碍。

沈东阳看了公司的行政及财务报表后发现，郑啸虎在收入和支出部分有许多的灰色数字和不符合实际的价差。公司已经两年没进项目的前提下，郑啸虎依然在账面上体现着高昂的公关费用和业务拓展费用。这个报表蒋峰也是会经由总部行政那边看到的，难道蒋峰就没有察觉，还是已经察觉了却无处下手？在乙方的运营中，确实是有一部分费用是属于打水漂的，但是打过水漂后，也一定要见到水花啊，郑啸虎这边连个水花都见不到，光往下扔钱了。

沈东阳把报表合上，开始算计着蒋峰那边的想法，蒋峰可不是一个好骗的人，就算他和乐志恒联手，用甲乙双方的压制手段把郑啸虎按到陷阱里，可如果蒋峰不愿意看着郑啸虎死的话，那他和乐志恒不但白费劲，对于他沈东阳本人的事业影响也是巨大的，他必须提防着蒋峰在北京的平衡操控和郑啸虎的玩命反扑。

紧接着沈东阳约了赵亮吃饭，因为沈东阳知道，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对郑啸虎下了黑手后，乐志恒在长青集团的浦东项目在金SIR的帮助下基本可以稳捏在手，而且同在世博板块的“橘香郡”项目年后肯定能签，如果再把赵亮他们全盛集团的项目拿下来，自己独立拿下来的新项目就有三个了，再加上宫鹤的“水语城”，林远洋的“阡陌周庄”，就算郑啸虎命再大，拼下来的结果也是沈东阳稳赢的，蒋峰要的不就是业绩嘛，沈东阳在这方面的成绩单绝对可以叫蒋峰满意，也绝对足以取代郑啸虎。

许久不见，赵亮胖了，也变了，赵亮不再是以前那种猛喝狂醉的赵亮了，赵亮变得说话开始谨慎，聊天的过程当中，目光闪烁，一谈到项目也语焉不详。沈东阳觉得甲方对于一个人的改变也是蛮大的，赵亮的心性仅仅在几个月后，就有了如此大的改变，气质中透露着甲方中下层人士那种特有的拘束。

“说真的，你现在做的那个‘朗峻园’我研究过，如果让我亲自出这个策划报告，肯定会把这项目做响的，至少在整个青浦市场，都可以一支独秀。”沈东阳和赵亮碰了个杯说。
“沈总，现在我还只是个小小的营销经理，说话不管用，项目上的事儿，有领导在盯着呢，我们集团刚刚从深圳挖过来一个职业操盘手在做营销总监，叫陈国安，上面给他的权利不小，只要他不点头，谁说什么都没用，选择乙方这事儿，关键就看他。”赵亮摇了摇头说。
“这个没关系的，上层路线洪泰会走，但是你老弟也要多多帮忙美言。”沈东阳笑说。
“嗯，我倒是没问题，但是貌似我们集团内部也有一些人，对洪泰的郑总不太满意。”赵亮欲言又止的提到了郑啸虎。
“也没有什么满意不满意吧，现在的房地产圈子里，没有永远的敌人，大家都是在托市，在整体利益上并不冲突。”沈东阳说。
“这个我也明白，年后吧，年后我们会重新开始招标，我到时候也会给您一些内部的信息，毕竟在洪泰的时候沈总你对我不薄。”赵亮认真的看着沈东阳说。

见完赵亮之后，沈东阳开始觉得“朗峻园”的项目能不能拿下也不明确，因为他看得出，赵亮有些言辞中明显是在应付自己，不过这也不能怪他，现在在甲方混，层级关系和站队方向都会让人倍感压力，虽然赵亮当时是托了何婷婷的关系走进了甲方，但在甲方内部混，要靠的还是他自己，就目前来说，赵亮立足未稳，他又没可能像乐志恒一样的好运，说话难免会藏着掖着。沈东阳想，这次可能真的要硬碰硬了，就算赵亮这边撕不开口子，也要跟何婷婷商量一下，看看她能不能有什么办法对全盛的新管理团队打一场攻坚战。

阴历腊月二十三，小年的时候，郑啸虎被蒋峰拉去了北京开洪泰公司的年终管理会议，上海事情交给了沈东阳一个人。郑啸虎虽然去了北京，可沈东阳也没闲着，他往北京打了个电话，当时蒋峰正在和郑啸虎杨震等人一起吃饭，沈东阳直接说了关于郑啸虎对肖靓做出来的种种非理性举动，蒋峰一直在哦哦哦的应答着，对于沈东阳打这个电话的举动不置可否。沈东阳在电话里提到了金SIR，也提到了金SIR对于肖靓这个人的欣赏，沈东阳和蒋峰说，其实这个事情早就想要汇报了，只是觉得公司在年前正在和维持客户关系，怕乱了自己内部的秩序，所以还是压了下来。

挂上电话后，沈东阳觉得自己这算是正面对郑啸虎宣战了，无论蒋峰站在哪一头，沈东阳自己都没有回头路了，也许他会上天堂，也许他会下地狱，在那一刻，他又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所身处这个行业的悲壮和凉薄。也在隐隐约约的想，蒋峰确实是个太可怕的人，目前发生的一切，主动权还都仍然处于他一个人的掌握之中，无论选择是沈东阳还是郑啸虎继续上海的事业，他都可以机动灵活的运用这二人，并且在手中永远抓着得势那个人的小辫子。

年底了，甲方基本上也已经进入了准休假状态，所以每天除了吃吃喝喝，也没什么工作上的紧张事件。发了年底奖金后，公司里的气氛很热闹也很闲散，大家都觉得还是只有沈总在的时候好，用不着担心上班外出被郑总逮到后罚款。沈东阳听了何婷婷说这样的言论直想笑，每年也就这么几天闲下来的在职时间，就算是郑啸虎在，也不会管太多事情的，而自己倒落了一个好名声。

2008年春节前后，一边是轰轰隆隆的娱乐圈艳照门事件，一边是凄凄惨惨的全国性雪灾。前者由于会联系到切肤之痛，沈东阳几乎想尽任何方式的逃避或是漠视，倒是后者他常常会跟人提及，在他年少的时候，在老家看过的那一场场大雪。正是由于他这种貌似正气又貌似从容的态度，让公司里的同事普遍觉得沈总这个人是个不喜欢是非八卦，又很平易近人的人。

【泄密】

春节过后的第二个工作日，洪泰上海公司就迎来了好消息，洪泰上海公司正式和“橘香郡”项目签署了全案整合营销合同，而筑邦集团的“水语城”项目的续约合同也进入了工作流程，筑邦集团点名要沈东阳作为服务团队的专业指导。过了两天后，长青集团浦东项目的招标书也被快递到了洪泰上海公司，一切都很快进入了沈东阳所策划的正轨。

宫鹤约沈东阳出来吃饭的时候，并没有讲到当天还有另外的人想见他。所以当沈东阳看到宫鹤和赵汉英一起走进包房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在过年之前，沈东阳曾经有一次给赵汉英打过电话，代表蒋峰给她拜了个年，和赵汉英讲了一下自己在这一年里为“水语城”项目执行上所付出的努力，赵汉英当时在电话里没说什么，就是客气了几句，沈东阳最初以为这个老大姐只认蒋峰一个，也就没敢再试图拉近关系。没想到过完了年，第一次被宫鹤拉出来吃饭，赵汉英就来了，沈东阳明白，这顿饭不是宫鹤的主意，而是赵汉英跟他有话说。

由于蒋峰叫赵汉英大姐，而且这位大姐又是甲方的重要人物，也是洪泰最开始进入上海市场的领路人，所以沈东阳显得有些紧张，吃饭的时候都显得比较拘束，一样拘束的还有宫鹤，平时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喝酒吃饭，都是很随便的，开开玩笑，说说段子，可这天的话题全都是各自对于上海房地产未来一年走向的思考，还有对于国家政策的一些把握利用，赵汉英说话很干脆，看问题也是一针见血，话题辗转中，宫鹤和沈东阳就只有听的份儿了，想插嘴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东阳，我听说你们目前还在争取长青和全盛的两个项目是吧？”关于市场和政策的话题告一段落后，赵汉英突然对沈东阳发问。
“不敢瞒赵总您，确实是有这个事儿的，我也跟我们蒋总汇报过了，这两个项目，我们都想要，但其中都存在着一些问题需要解决。”沈东阳连忙把筷子放下说。
“嗯，东阳还是比较认真和努力的，看得出来，这两个集团我都不太熟，不然还能帮你说说话。”赵汉英摇头说。
“甭管怎么说，还是谢谢您了，我们都会全力争取的。”沈东阳点头，但他知道赵汉英说的这番话只是铺垫。
“看看看看，还是东阳做事情比较拼也比较靠谱啊，你们那个郑啸虎啊，天天嘻皮笑脸的，也干不出什么正事儿大事儿来的，东阳你跟我说实话，元旦那会儿让何婷婷过来找我的是蒋峰还是你？”赵汉英直视着沈东阳的眼睛。
“呵，是这样的赵总，当时我们郑总确实考虑得不够周全，但是我也同样是上海这边的管理，所以，我要替他考虑到。”沈东阳想了想，还是在赵汉英面前摆了郑啸虎一道。
“算了，不提这个事儿了，今年的项目你要多上上心，我今天想见见你，就是跟你说说今年‘水语城’的一些推广侧重点，兰总嘛，毕竟是搞工程出身，对于营销策划方面的考虑也还不是特别重视，现在这年头，酒香也要吆喝好，你这小老弟做事情还是蛮灵的，蒋峰也跟我特别提到过你，他对你抱的希望也很大啊。”赵汉英说，很明显，在筑邦和洪泰的合作事宜上，赵汉英已经把郑啸虎排除开外了，而直接和沈东阳沟通。
“嗯，赵总您放心，其实我来到上海后，第一重点要务就是把咱们筑邦的‘水语城’项目作为了自己的起点，这个起点我也必须得做好，所以今年我对于‘水语城’的策划营销力量不会稍减，反而会把大户型和别墅产品做得更精更好。”沈东阳小心翼翼的说。
“嗯，你明白这个就好，我还有个事儿和你商量的就是，筑邦集团现在在嘉定也拿了一块地，准备做花园洋房，启动期会在五一左右吧，眼看着也没几个月了，你要多关注一下嘉定那边的市场，也多帮我们琢磨琢磨，到时候具体能否合作，我会和蒋峰再做一番沟通。”赵汉英有所保留的说。
“好，我会多加用心的关注嘉定市场的。”沈东阳点了点头。

送走了宫鹤和赵汉英，沈东阳在嘴角上泛起了一个微笑，他觉得干掉郑啸虎的日子确实就快要到了，郑啸虎怎么就搞不清楚赵汉英和蒋峰的关系呢？当年如果没有赵汉英，很可能蒋峰要推迟一年才进入上海市场，正是由于筑邦的项目在握，所以蒋峰才敢挥师过江。郑啸虎为了即得利益“水语城”而巴结兰洪光，忽略了赵汉英是实在不智的，怎么说赵汉英在筑邦总公司也是有一席之地的，起码在营销方面是可以做决策权的，洪泰上海继续和筑邦集团发展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就看赵汉英的倾向是怎么样的了，哪个项目都能够插上一手的人，要比单一项目的全权决策人更可怕。

也许是乐志恒在洪泰做乙方做得太久了，在他选择乙方的时候，跟那些小公司处处都讲到洪泰的好处，可就是迟迟不下决定选择洪泰上海公司。这既让那些小公司觉得自己还存在着希望，又让郑啸虎感到懊丧，他知道自己得罪乐志恒得罪得挺深的，可已经是既定事实，郑啸虎也没办法转变啊，在郑啸虎的心里，已经觉得和乐志恒合作的可能性不大了，所以当一些小公司的老总朋友来找到问起洪泰对于这次竞标态度和回标内容的时候，郑啸虎也有些放松，说了一些洪泰的竞标观点和操盘观点，但好在的是，这次他没有给这些小公司们抬价，也没有收他们的回扣。

竞标已经做到了第三轮了，洪泰上海的团队也都很疲惫了，公司里好多人都在背后骂乐志恒，觉得这孙子到了甲方后就变得不近人情了，骂完了乐志恒，大家又开始骂郑啸虎，要不是他当年得罪了乐志恒，让人家在走了这么久以后还记恨他，也不至于搞一个项目搞得像今天这么累。

蒋峰给洪泰上海的任务是，不到最后一刻，这个项目绝对不能放弃，毕竟洪泰公司北京总部和长青集团的北京总部已经有过多次合作了，并且现在还保持着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如果失去了他们在上海开拓市场的第一要塞，那以后长青集团的全国战略很可能就会把洪泰抛到脑后。

“关于长青集团的事情，我看要缓一缓了，毕竟我们现在不止是在争这一个项目，全盛的‘朗峻园’据说也很快就要开始招标了，我怕我们把火力都投入到一点上，会造成其它阵线的损失。”开例会的时候，沈东阳发言说。
“你当我不想嘛，现在情况是这样的，蒋总在后面拿枪抵着我们上海公司呢，必须得往前冲，我也想撤出来了啊，但是现在不能撤啊，压力都在我这儿抗着呢，肖靓你上次做的提报，长青集团的乐总还是觉得不满意，你怎么搞的？”郑啸虎的火气很大，因为前一晚他又接到了蒋峰口气不满的电话。
“我认为现在已经不再是工作问题了，已经是人事问题了，乐总以前也是洪泰的人，为什么走了之后就开始掉转枪头针对洪泰呢？”肖靓一听郑啸虎指责她，马上跳出来说话。
“你什么意思？”郑啸虎皱紧了眉头，觉得这个女人不但不懂事，而且不知道自己地位轻重。
“什么意思你心理清楚，得罪人的事儿反正我们都没干过。”肖靓气呼呼的说。
“肖靓你就是这种态度对公司领导说话吗？”郑啸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肖靓也有她的难处，最近一直在加班搞这个项目，团队都很累，可郑总也在发愁这件事啊，要怪就怪乐志恒，中间起了太多不良作用了。”何婷婷横了一眼坐在那边一动不动脸上还挂着淡笑的沈东阳，站起来把气氛调和一下。
“乐志恒这样，确实是事出有因的，我觉得郑总你应该出面和他谈谈了。”沈东阳放缓了语调说。
“我跟他谈什么？我跟他有什么好谈的？”郑啸虎火气正大，看到沈东阳说话，马上就转过身来对沈东阳吼。
“我是有些奇怪的，同样是在参加竞标的公司，为什么每次每家公司拿出来的策划案都差不多，你不觉得这确实让乐志恒没办法选择吗？所以我始终觉得我们要放缓一下，看看那些小公司有什么高于我们的绝活儿也先行亮亮。郑总，你也要私下和乐志恒谈一下了，就算满大街都是诺基亚，但也有行货有水货不是吗？”沈东阳明显在暗示公司的策划案有人外泄。
“这个议题先放下吧，我要跟蒋总汇报一下再说。”郑啸虎一听沈东阳提到了策划案的雷同，有些心虚，忙把火气往下压了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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