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燕五
【风暴来袭】 肖靓脸上的纱布终于拆除了下来，那天不止沈东阳和董婉在，金SIR、邱义、何婷婷和乐志恒也跟着去了医院里。最后一块纱布落下的时候，只见肖靓的左脸上是一块长长的疤痕，从左额头划过眼角直落腮边，那疤又粗又长，使得额骨都已经显得有些变形了。在她的右脸上鼻翼一侧，还有一块三角型的疤痕，周围的新肉都在向三角型中点紧缩靠拢。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他们无法想象眼前这个一脸伤疤的憔悴丑女就是从前那个靓丽可人的肖靓。 “镜子拿过来我看看。”肖靓对李晓勇说。 肖靓缓缓的把镜子移到了脸的部位，她在镜子中看到一张残破的脸，上面都是密密麻麻被针缝过的痕迹。肖靓动了动鼻子，又动了动嘴，她伸出手去摸镜子里的那张脸，那张脸上泪流满面，肖靓没有崩溃也没有叫，就是在帮镜子中的自己在擦着眼泪，可那眼泪就怎么都擦不干净。看到肖靓这副样子，病房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哭了，只有沈东阳、邱义还有乐志恒没有哭，因为他们的泪腺早就已经被封堵住了，甚至上一次流泪是在什么时间，都已经不再记得了。 肖靓足足哭了近二十分钟，病房里的那些曾经几乎每天看到她如花笑容的人们也都没敢打扰她的悲伤，直到肖靓哭够了，哭累了，止住了泪水和悲凄。 “问题不大，可以去韩国整容，应该是能够恢复的。”沈东阳这样宽慰肖靓，但自己的心里都没有底，他不太知道到底韩国的整容技术能不能让肖靓恢复哪怕原来百分之五十的容貌，也不知道在韩国整容的手术费到底是一个什么概念的数字。 沈东阳和董婉手牵手走出医院后有些阴郁，董婉看到他眉头紧锁的样子，以为他在考虑什么工作上的重要事情，也没有打扰他，就这样牵着他的手跟他慢慢的走着逛着。其实现在沈东阳想的不止是工作上的事情，还有关于肖靓的事情。在这几天和肖靓还有肖靓家人的接触中，沈东阳告诉了他们，如果实在不行就把问题诉诸法律，这也是一个无可奈何的解决之道。作为他在上海第一个亲自招聘进来的手下，沈东阳对肖靓无论在工作业务能力上的表现还是人际关系处理上的表现都是满意的，如今她落成现在这个样子，沈东阳真的觉得自己有责任帮自己带过的门生把事情办好，可是蒋峰已经下达了非常严肃的命令，禁止沈东阳再以洪泰上海公司的名义去跟甲方就这件事情做任何交涉，蒋峰说自己很快就会飞来上海处理这件事情，沈东阳有些担心，蒋峰其实想要处理的是他沈东阳。 沈东阳侧脸看着身边的董婉，她大概永远都不会体会到在房地产这个圈子里，作为一个乙方的管理人员会有多难，在多重利益和道义的夹攻之下，做好自己又有多难。 其实沈东阳有些误会蒋峰了，蒋峰不同意和甲方闹翻，但蒋峰觉得无论是在人情上还是在法律上，洪泰公司都要为肖靓的受伤负上一部分责任，从生意的角度上来考虑，甲方是一个可以供给洪泰公司巨额利益的合作伙伴，如果跟他们闹翻了没有丝毫的好处。何况这次蒋峰来上海最大的目的，处理的不是沈东阳，而是郑啸虎。郑啸虎已经给蒋峰打了电话，说到了自己目前所遇到的一些经营上的困难，这些困难已经让他无力支撑了，郑啸虎希望蒋峰可以把他的公司收至旗下，代价是那些已经在经营运作却没能要回服务费的合同。郑啸虎相信蒋峰是可以要回那些服务费的，如果他的公司归属于洪泰的话，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解决他的问题，让他自己甩掉这个自己制造的包袱。 蒋峰觉得是有必要和郑啸虎谈谈的，毕竟郑啸虎是他亲手带上路的，虽然现在出现这种状况完全怪郑啸虎自己，但是郑啸虎的能力如果加以利用，对洪泰这个企业发展还是有好处的。郑啸虎所签定的那些低价合同是蒋峰所不能接受的，蒋峰只会把前期郑啸虎曾经服务过的那几个月服务费循序渐进收回来来弥补郑啸虎公司本身的亏空。郑啸虎这个人，蒋峰会把他带回北京，洪泰上海公司现在他又安插进了一个邱义，就像在沈东阳头上悬挂了一把剑一样，想来曾经有过切身体验的沈东阳也不能怎么再折腾了。稳定洪泰上海公司的局势，顺便去敲打敲打沈东阳，让他不要再这么意气用事就可以了。 蒋峰就是打着这些算盘来到了上海，与蒋峰同期抵达上海的还有一些大洋彼岸的消息，美国次贷风暴终于形成了巨大的势头，全球金融危机开始了。各大房地产企业在得知雷曼兄弟和美林已经进入了破产倒毙状态的消息后，更加紧了恐慌，全国楼市进入了寒冰谷底，楼市就真的不会再有救市主了吗？ 【扑朔迷离】 蒋峰和沈东阳的那次谈话是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进行的。在这之前，蒋峰刚刚去医院看过了正在进行复苏养伤期的肖靓，看到肖靓的这副样子，蒋峰的心里也不太好受，他向肖靓承诺，公司会为她考虑，并且先行报销一部分医疗费用，余下的事情以后再商量。可沈东阳对着肖靓眨了眨眼睛，让肖靓别跟蒋峰说太多。他知道蒋峰既然说这话了，洪泰公司会出自己这部分赔偿，关于甲方的赔偿，还是需要走法律途径去解决的，等洪泰公司理赔结果出来了，那肖靓也就算是脱离了洪泰公司体制了，到时候她就可以以民事诉讼的形式将甲方“绿柳公寓”告上法庭。事后种种经历证明，也确实是这种相信法律的做法最可靠。 从医院出来后，蒋峰就找了一家咖啡厅，和沈东阳开始了一段关于洪泰上海公司目前情况的对话。在对话中，蒋峰一直在置疑沈东阳鼓动筑邦集团死守“水语城”价位线的举措，沈东阳觉得这是一次房地产企业的角力和洗牌，如果现在认输，不但得不到任何好处，还很可能失去大笔的利润，沈东阳完完全全是站在甲方的角度去考虑的。在沈东阳看来，中国楼市目前还远远没有到顶端，市场环境只是在做一些波动，并没有折戟沉沙，沈东阳的坚决让蒋峰看来侧目，这个家伙的果断和自信简直有些离谱了，这多像当年的自己啊。 蒋峰又说起了一些对于“阡陌周庄”拖欠月费现象的不满，沈东阳的回答是，“阡陌周庄”这个项目比较特殊，因为甲方当时的拿地价是非常便宜的，成本低就意味着风险低，由于项目高端，在现在的市场上难免会有一些销售迟缓，但这不重要，更何况林远洋现在给洪泰的保证只是押服务费而不是拖服务费，这些服务费是不会消失的，随着将来楼市的回暖，“阡陌周庄”和金城集团必然会对洪泰目前的大度有所感怀，到时候会有更好的结局等着大家。 蒋峰对于沈东阳目前的坚持不置可否，既没有强行驳斥沈东阳的狂妄，也没有顺势指出沈东阳的不足，蒋峰当时觉得，沈东阳有可能对，但对的几率很低，而且目前的沈东阳多少有些理想化的成份了，对于一个职业房地产营销人来说，这很危险。 然而在2009年当楼市再次回暖的时候，蒋峰在北京又想起了那次上海之行的时候沈东阳所说的话，他在北京给洪泰中高层管理开会时候特意提到了沈东阳这个人，蒋峰说沈东阳之所以进入上海后就发展迅猛，是因为他学会了独立思考，学会了对于市场宏观走向的把握与判断。只可惜蒋峰说起这段话的时候，沈东阳已经离开洪泰，进入又一个层级的修炼了。 离开蒋峰后，沈东阳就在心中尽可能的把蒋峰放下了。沈东阳知道，以蒋峰的固执，他根本无法说服蒋峰完全信任自己的营销方式和长远眼光。沈东阳这会儿越来越觉得在洪泰做事情太累，身累，心也累。他已经在洪泰做了八年了，八年的时间里，经历的，积累的，掌握的太多太多东西，都没办法在原地得到进一步实施，是洪泰变小了？还是他沈东阳变高了呢？也许其实都没有，只不过是从前的自己太在意一点一滴的得失了，以至于陷入到了一个争尽所有才算赢的怪圈儿，如果跳出这个圈儿到上空看，也许事情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天之前，沈东阳担心的是如何防备蒋峰把自己替换掉，那天之后，沈东阳所想的是如何才能离开这个已经奋斗了八年的公司。当沈东阳做出离开洪泰的打算后，他在洪泰公司的日子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楼市越来越淡，甲方的会议也越来越少了，楼市初淡的时候，大家还在想尽办法突围，看看谁能有什么奇招让自己的企业杀出一片生天，但日子久了，大家发现已经无力去争取后，索性让所有的进程都按着原定的计划带速而行了，房地产未来的走向形势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 在上海呆了整整五天，蒋峰给肖靓留下了一笔医疗费用，就带着郑啸虎一起离开上海了，对于蒋峰这个看起来貌似突如其来的举动，谁都没有什么准备，无论是沈东阳，是邱义还是乐志恒，都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呢，蒋峰就已经把郑啸虎带回洪泰北京总部做副总经理去了。大家都搞不清楚蒋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以至于几次在“珍溪”开会的时候，三个曾经在洪泰北京总部当才子的旧友总是会讨论一番，感慨一番。 因为郑啸虎的公司结束于九月，沈东阳还带着董婉在张生记摆了一桌大餐，宴请乐志恒、何婷婷和邱义吃了一个饭，那天的饭桌上，沈东阳还特邀了另外一个人，就是金城集团“阡陌周庄”的营销总监林远洋。 【甲方】 沈东阳在十一国庆的前几天又接到了林姗的电话，林姗说她要离开上海了，在离开上海之前，很想见一见沈东阳。如果在认识董婉之前，甚至是这次蒋峰来到上海之前，沈东阳觉得自己都会没有勇气见林姗，但他现在觉得自己已经无所谓见与不见了，就当她是个老朋友吧，毕竟曾经有那么久的恩爱时光和缠绵岁月，沈东阳答应了周末去浦东八佰伴见林姗。 当天，沈东阳约了何婷婷，让何婷婷陪着董婉一同去逛街，逛完街后再去医院看肖靓顺便等自己。然后沈东阳就打了个车，直奔浦东八佰伴。 在出租上，沈东阳一直在回忆，他忘了是哪个时间段，他总在幻想着和林姗再次相见时候的场景，可自从那次在正大广场见到了林姗一次后，貌似就再也没有过那种幻想了，一切不真实的东西都已经不会存在了。一年半之前，沈东阳因为林姗来到了上海，一年半以后，沈东阳却对林姗还在不在上海淡然处之。 林姗走进那家咖啡馆的时候，沈东阳愣住了，因为林姗的头发已经拉直了，也染回了当年的黑色，这会儿的林姗就像是一年半之前在虹桥机场迎接沈东阳的林姗一样，只是面容憔悴沧桑了许多。她挂着一脸淡淡的笑容向沈东阳走来，就像曾经那些岁月影像向沈东阳走来。 那天沈东阳和林姗聊了整整一个下午，一直聊到了天色傍晚，上海夕阳洒遍整座城市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广厦。事后沈东阳回忆起来，那天在等林姗的时候，他随意翻开了咖啡店里的一份杂志，而随意翻到的那页，竟然是一篇关于“水语城”项目的新闻报道，这次沈东阳所策划的模拟世博会活动非常成功，已经在社会上引发了一定的关注和反响，这让沈东阳更觉得有些感慨。 林姗那天在沈东阳面前哭了，又笑了，后来他们友好的告别，临别时候，林姗主动走过来抱了抱沈东阳，她感觉沈东阳的怀抱仍然温暖，却不再是她熟悉的温度。在这个她找不到任何一处栖身之所，每一幢建筑都被明码标价并且代价昂贵的城市，林姗的孤独无处可依。 上海，有人主动去伤害，也有人主动接受伤害，这座城市在幻象之中真实的存在着，如果你看不开，那永远都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未来，如果你看得开，也许一切都是那么值得期待。该走的总归会走，该来的也总归会来。 沈东阳不再为了过去的那些经历给自己再添加什么复杂压力了，因为他开始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乙方，一个生命合同上的乙方，总要配合合同上的细则完成所有要经历的使命岁月，这些岁月呼啸而来，也将渐渐而逝，带走什么，留下什么，都是由无数个不能由他完全掌握的契机完成的，而他所能做到的，就是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再把这些规划整理，向明天提案。 夜晚的时候，董婉和沈东阳一起在大街上漫目的的逛着，最后走累了，就上了一辆几乎没有什么人的公交车，随着这条车的线路停停走走的夜游上海，他们一边分享着彼此甜蜜的爱意，一边指着楼宇间或大桥上的各种楼盘户外广告说笑。 “你看那个楼盘看板，上面拉小提琴的那个人好假啊。” 【全文完】 《乙方》在当当网可以直接购买：点击进入 本站文章部分内容转载自互联网，供读者交流和学习，如有涉及作者版权问题请及时与我们联系，以便更正或删除。感谢所有提供信息材料的网站，并欢迎各类媒体与我们进行文章共享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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